嚴世蕃點頭，他也因陸炳之死倒了大黴，又怎麽會不記得。說起來之前秦懷義就想跟自己詳細說此事，只是當時他地位高高在上，而張沐只是倭寇井田四助的一個手下，他根本沒把張沐放在眼裏過，也就懶得多問了。

在此之前他跟秦懷義終究也只見過一次，而且沒怎麽深入接觸，他不了解秦懷義，也沒有從秦懷義身上知道太多張沐的事。

秦懷義道：“當時張沐慫恿小閣老讓刀劍狂徒利用挑戰天下八絕的機會殺掉陸炳，結果刀劍狂徒當眾插穿了一切，還得小閣老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。之後陸炳在他府上被人暗殺，所有人都懷疑到了小閣老的頭上，連皇上都一樣跟著懷疑了。”

嚴世蕃點頭，嚴嵩也靜靜聽著，他們嚴家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一步步被徐階扳倒的。

秦懷義一字一句的道：“刀劍狂徒就是張沐，張沐就是曾安！”

“什麽？”嚴世蕃面色驚變。

秦懷義則道：“是他故意當眾挑撥了小閣老和陸炳，而後又殺掉陸炳，引所有人都懷疑到小閣老頭上。陸炳也是他的仇人，他既報仇雪恨了，又暗算了你一把，可謂一箭雙雕。”

嚴世蕃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，他並不笨，聽秦懷義這麽一說，馬上就聯想了許多。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，那張沐的確很有手腕。

秦懷義又道：“小閣老可還記得藍道行藍神仙？”

嚴嵩、嚴世蕃同時面色一變，就是那個藍神仙利用皇上癡迷仙道之說，才成了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，他們怎麽會忘？

秦懷義道：“藍道行也是曾家軍，一切都是張沐設計的。”

這次未等嚴世蕃說話，老邁的嚴嵩已經低吼道：“此話當真？”

秦懷義道：“千真萬確。關於張沐的事還有許多，小人就不一一細說了，總之還是小人那句話，徐階雖然現在掌控內閣，可張沐遠比徐階更難對付。”

聯想起之前所謂的第一殺手去暗殺張沐，結果響聲都沒一個就全不明不白的死了，嚴世蕃也是瞇起了眼睛。

嚴嵩則低緩道：“說吧，你有什麽辦法對付張沐和徐階？”

秦懷義道：“張沐的武功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，又是正三品武將，有徐階、裕王撐腰，無論暗殺還是明殺都幾乎不可能成功。眼下恐怕只有一個人要他死，他才會必死無疑。”

嚴嵩道：“誰？”

秦懷義道：“當今皇上。”

“哼，”嚴世蕃不由冷哼，這不是廢話嗎，皇上要誰死誰不死？可關鍵是張沐不斷被皇上加官進爵，正是大紅大紫的時候，皇上怎麽可能殺張沐，說張沐就是曾家軍的後人嗎？別說他們沒證據，就算有，即便是曾銑的妻兒也不是死罪，更何況僅僅是曾家軍的後人。

秦懷義則道：“我們現在是找不出張沐的死罪證據，但我們可以給他按一個死罪，一個誰也救不了的死罪。”

嚴嵩立刻道：“快說你具體的法子吧？”

“是，”秦懷義一躬身，也不賣官司，直接道：“皇上對裕王和景王一樣的疼愛，給他們的所有俸祿、禮儀、賞賜也都完全相同，以致於很多人猜測皇上可能有傳為給景王之心，只是未來天子終究只能一個人坐，皇上迫於朝局壓力不得不將景王前往德安封地。他就這麽兩個兒子了，如果張沐害死了景王，閣老說皇上能繞過他嗎？”

嚴嵩道：“你想暗殺景王，再嫁禍給張沐？”

秦懷義點頭。

嚴嵩不由倒吸一口涼氣，神情嚴肅起來。暗殺皇子，這自然是神仙也救不了的死罪，可嚴嵩同樣知道這其中所要冒的風險。

秦懷義則道：“景王如今已幾乎沒有爭奪皇位的希望了，裕王、高拱那些人都不再把他視為威脅，連景王自己也放棄了，現在的景王府就在德安那個破地方，王府守備也松懈無比，我們如果再用防不勝防的毒蠱之術，景王一定中招。”

“毒蠱之術？”嚴嵩眉頭一掀。

秦懷義道：“不錯。張沐之所以會被皇上重用，就是從他為皇上醫治毒蠱開始的。皇上就只有裕王和景王兩個兒子了，他之所以忍痛把景王送出京城，也是因為巫蠱之禍，乃至於裕王、徐階今日的地位能如此穩固，還是因為巫蠱之禍，一切都在這毒蠱之上，而張沐能隨手醫治毒蠱、能那麽順利的剿滅那麽多的巫蠱妖醫，本身就說明了他與巫蠱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。

如果有一天皇上突然發現一切都是張沐和徐階算計的：他與徐階合謀，先故意給皇上和裕王同時下毒蠱，再假惺惺的出手救皇上和裕王，如此所有人自然而然的都會懷疑到景王身上，因為只要皇上和裕王都出事，皇位就一定是景王的了。結果他們的陰謀真的得逞，皇上雖然沒有找到證據，但心中猜疑景王，還是將他遷出了京城。而張沐、徐階和裕王也從中受益，一個成為錦衣衛指揮僉事，一個利用巫蠱之禍大肆鏟除政敵，把萬寧、萬虞龍、鄢懋卿他們一個個都定了重罪，另一個也坐穩了儲君之位……”

秦懷義沒有再說下去，但嚴嵩和嚴世蕃激動的神情已經足以表明他們都心動了。

陷害景王，引誘皇上把景王遷到數千裏之外的德安封地，皇上若知道了這些一定會萬分內疚。這個時候如果張沐再奉徐階、裕王的意思將景王徹底除掉，那皇上的滔天怒火可想而知。到時候給皇上下毒蠱的是張沐、徐階、裕王，陷害景王的也是他們，借巫蠱之禍各自大獲利益的還是他們，皇上一定都會徹徹底底的清算。

爬得越高，載的越狠，一旦秦懷義的計謀成了，不止張沐必死無疑，徐階也得死，裕王、裕王身邊的高拱、張居正一個個都逃不了幹系，到時候朝局大洗牌，皇上自然而然的會想到啟用他們嚴氏父子。不得不說這是一條釜底抽薪，可以讓他們父子絕地反擊的“絕計”。

嚴世蕃激動無比。

嚴嵩則道：“計的確是妙計，但要成功卻不容易。”

秦懷義道：“具體細節我們自然要設計的滴水不漏，但有兩處關鍵是一定不能出岔子的。”

嚴嵩道：“哪兩處？”

秦懷義道：“第一，我們要找到一個精通毒蠱之術的人給景王下毒。”

嚴世蕃搶先道：“這不難。”

秦懷義道：“自然不難，但難的是那個人要肯為我們的計謀去死，他要故意被景王府的人抓住，無論怎麽嚴刑拷打都一口咬定是張沐派他去暗殺景王的。”

嚴世蕃臉色不由陰沈了下來。精通毒蠱的妖醫，無論是荊楚妖醫還是南疆巫醫、亦或者湘西蠱派，皆是一些陰蟄毒辣，自私自利的人，前面被張沐抓走的幾個只怕是早就已經出賣他們了，現在要找一個如此忠心的妖醫可不容易。

事實上忠心耿耿，甘為主人去死的人哪裏是找的，都是經過多年培養，灌輸忠誠之心的絕對心腹，這可不是一天兩天，一年兩年就能培養出來的，嚴世蕃現在哪能等得起？

秦懷義則道：“此事說難很難，說不難倒也能辦到。張沐大肆圍剿妖醫快兩年了，許多妖醫對他都有刻骨銘心之恨，如果這時候我們能抓住一些妖醫的把柄，比如他們寧願死也不敢違逆我們意思的把柄，那事情就好辦了。”

嚴世蕃點頭，雖然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自己的命是最貴的，但天下之大，什麽人都有，總有一些人的心理還有比他們命更重的東西，他們花費大力氣去找的話，不怕找不到這種妖醫。

嚴嵩則道：“你應該知道徐階、裕王現在有多大的權勢，就憑一個妖醫的一面之詞就想給他們按如此重罪？”

秦懷義道：“所以小人才說具體的細節一定要設計的滴水不漏，萬無一失。這裏面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。”

嚴嵩道：“誰？”

秦懷義道：“錦衣衛副指揮使劉守友，張沐現在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兼昭武將軍，他一旦犯案錦衣衛裏能審問他的就只有劉守友了。”

嚴嵩道：“劉守友不是老朽的門生，他未必敢跟我們做那麽大的事。”

秦懷義道：“拿不準的人自然不能直接跟他攤牌。小人剛才的話閣老大概沒有聽清，小人說的是只讓那個巫醫一口咬定是張沐指使的，至於徐階和裕王咱們先不提。”

未等嚴嵩說話，秦懷義又自信道：“陸炳死後，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一直空著呢，原本副指揮使劉守友是唯一的人選，可是張沐橫空出現，從指揮僉事一路升到指揮同知，地位只在劉守友之下，此番他剿巫又連戰連捷，屢立戰功，恐怕那位劉守友大人的心裏比我們更想張沐死呢。只要巫醫毒殺景王，再故意被抓住，一口咬定是張沐指使，那皇上一定會派錦衣衛前來查案，那麽大的案子必由劉守友親自負責，到時候張沐落到劉守友手裏，在錦衣衛的詔獄大刑中不管他承不承認，認不認罪，毒害景王的狀詞都一定會呈到皇上面前。”

嚴嵩和嚴世蕃都點頭，他們為官多年，官場和錦衣衛詔獄中的事又豈會想不到。如果僅僅是對付張沐，不牽扯裕王、徐階的話，劉守友完全絕對不會心慈手軟，更何況他們就算和劉守友不是一路，也完全能旁敲側擊指引一下的。

可以說從巫醫毒殺景王，再指證張沐，最後由劉守友坐實張沐的罪證，這一切計劃只要布置妥當都是萬無一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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